我与月份牌

蒋割荆

照理说，我与月份牌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讲到月份牌，就要说起外国洋行。而讲到洋行，自然就与我的母系家族沾上了。我母亲姓容，籍贯广东中山县南屏村（现珠海市香洲区南屏镇）。舅舅家中的祖宗牌位上刻着“源自甘肃敦煌”。容姓宗祠的通用联是：“宗开容国，秀毓敦煌”。族人中出了两位名人：容闳¹和容国团²。以下只涉及在和记洋行任职的容氏家族成员。

1866年，我外公的伯父容兆谱任职Robert Walker 公司（罗伯获加公司，和记洋行³的前身）买办⁴。1880年，公司更名为和记洋行（John D. Hutchison & Co）。1977年，和记企业有限公司与香港黄埔船坞有限公司合并，成为和记黄埔有限公司。李嘉诚在1979年购入和黄集团22%股权，成为集团主席。

容兆谱在和记洋行任买办至1914年退休，凡48年之久。根据当时世袭的买办制度，他的继任人是他的侄子容荫文。但他只任职4年，35岁时便去世。继任人是容荫文的弟弟容冠文，也就是我的外公。他曾任香港中华总商会司库（即财务主任）。容冠文1953年去世，买办由我的二舅舅⁵容庆圻和三舅舅容庆璋继任，直至1968年买办世袭制度取消后才去职。容氏三代在和记任买办，持续时间长达102年。其后，容氏家族与和记集团的关系并未中断。容荫文之女容兰淑1946年进入和记洋行工作，任出纳，1976年退休。容冠文的长女容兰珍⁶，即我的姨妈，其后仍在和记集团工作，任属下公司出纳。

由于以上原因，我便留意外国洋行在华业务的相关资料，其中月份牌尤其引起我、尤其是我哥哥蒋荷荆的注意，这就是月份牌收藏的缘起。

容兆谱

容冠文

容庆璋

对照一下容兆谱（1835-1917）与容闳（1828-1912）、容庆璋与容国团的照片，神态上有无相似之处？

1 容闳（1828-1912）广东香山县南屏村（今珠海市南屏镇）人，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外交家和社会活动家。第一个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中国留学生，是中国留学生事业的先驱，被誉为“中国留学生之父”。在清末洋务运动中，他因促成并且经理了两件大事而彪炳史册：建成了中国近代第一座完整的机器厂—上海江南机器制造局；组织了第一批官费赴美留学幼童。在中国近代西学东渐、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中，容闳都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2 容国团（1937 - 1968），出生于香港工人家庭，籍贯中山县南屏镇（今珠海市香洲区南屏镇）。民国30年（1941）底，因日寇侵占香港，全家返回家乡南屏。1958年入选广东省乒乓球队，同年参加全国乒乓球锦标赛，获男子单打冠军。1959年，夺得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男子单打冠军，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世界冠军。1961年，在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容国团为中国第一次获得世界乒乓球男子团体冠军作出了重要贡献。1964年，容国团任中国乒乓球队女队的教练员，中国女队夺得第28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女子团体冠军。“人生能有几次博？”就是他的名言。

3 和记的前身为Robert Walker & Company（罗伯获加公司），1877年，英国青年John Duflon Hutchison来到香港并任职该公司，后来接管该公司，易名为和记洋行有限公司（John D Hutchison & Company Ltd），这是和记（Hutchison）名称的由来。祈德尊爵士在1954年出任和记洋行董事局主席，到1963年，他收购了会德丰旗下上市公司万国企业（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Ltd.），再透过万国企业收购和记洋行股权，到1965年完成收购后将和记洋行更名为和记国际（Hutchison International Ltd.），自己担任主席。

和记黄埔由两家公司创立，分别是在1863年成立的香港黄埔船坞公司与在1877年成立的和记企业有限公司。和记企业有限公司收购香港黄埔船坞有限公司的控制性股权，并于1977年全面收购黄埔船坞，两家公司合并成为和记黄埔有限公司。业务亦转为以地产为主，货运业务则转移给“香港国际货柜码头有限公司”。

收购资产雄厚的公司，是整个七十年代的主流热潮。1974年，和记洋行出现财政问题，除了黄埔船坞及均益仓外，和记洋行还收购了很多没有上市的业务，在印度尼西亚的贸易业务，出现大规模坏帐，和记洋行因欠下庞大债务被汇丰银行接管。1975年，祈德尊的和记洋行股权亦转移至汇丰银行名下。1976年汇丰银行积极寻找买家，李嘉诚在1979年购入和黄集团22%股权，成为集团主席。

4 买办亦称“康白度”（葡萄牙语comprador）。指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中，替外国资本家在本国市场上服务的中间人和经理人。鸦片战争以后，外国洋行在华经营业务，不直接与中国人打交道，而是通过买办作为居间人或代理人办理，这些代理人被称之为“买办”。买办是一个特殊的经纪人阶层，具有洋行的雇员和独立商人的双重身份。以后，外商为了减少买办的中间佣金，逐渐采取与中国人直接交易的方法，买办遂转化为单纯的外商雇员，称“华经理”或“中国经理”。

5. 大舅舅容庆和（笔名沙枫）生前任香港《新晚报》要闻科主任，与两位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先生和梁羽生先生，不仅是同事，还是好友。舅舅于1975年在探视卧床的母亲（我外婆）时，不幸从半山的阶梯坠落身亡。梁羽生先生有专文《悼沙枫》。外公去世时，四舅舅在北京大学读研究生，后任中山大学化学系教授。他俩没有继任和记洋行买办。

6 容兰珍（1921—），抗战期间在军委会航空委员会工作，负责保管美国援华飞机的技术资料（图纸、目录、手册等）。日本投降后，她是首批抵达南京的人员。因抗战胜利后的接收，需要大量的空运。技术资料要提前备好，她负责押送这批资料到光复后的南京。其后，在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工作。上海解放前夕，她与丈夫尹任先（1917—2013）（原香港《大公报》、《新晚报》总经理兼督印人）一道，随同《大公报》搬迁至香港。

原国务院副总理钱其琛在香港会见尹任先。钱其琛曾在上海《大公报》工作，尹任先终生任职于《大公报》。图中，钱副总理问尹任先先生：“您还认得我吗？”

附：

1 《营业面已遍布各行各业，和记洋行与你息息相关》

《精趣》双月刊第五期 1977年12月和记黄埔公共关系部编制

2 Services of Yung Family Exceed Century Mark December 1968

Hutchison International Group News

译文：

《容氏家族的服务已超过一个世纪》1968年12月

容氏家族中第一位参与服务现在称之为和记洋行有限公司的先人是容兆谱，图中就是他的肖像。1866年他开始服务Robert Walker & Company（罗伯获加公司）。1873年该公司更名为John D. Hutchison & Co.;其后，他仍继续在公司服务直至1914年退休。容兆谱先生1835年出生，1917年去世，享年82岁。他在和记洋行服务长达48年之久。容先生同时也是一位公益捐助人，1902年任香港保良局*主席，并分别于1895年和1899年任保良局总理。

根据当时的买办制度，或称之为中国经理人制度，容兆谱的买办身份于1914年11月由他的侄子容荫文继任。但后者在公司只服务了4年，1918年他35岁时便英年早逝。

1918年5月，容荫文的弟弟容冠文继任和记洋行买办。他在公司服务了35年，直至1953年去世，享年66岁。

容冠文的两个儿子容庆圻和容庆璋分别于1946年和1950年开始协助其父亲。他们两兄弟于1953年同时接任买办身份，直至1968年10月31日退休。

从1866年至1968年，容氏家族不间断地在和记洋行服务了102年。尽管容庆圻和容庆璋离开了公司，容氏家族在和记洋行的服务并没有终止。

他们两兄弟的一位可敬的堂姐（原文为aunt，应为cousin），已故容荫文的幼女容兰淑小姐于1945年开始任洋行出纳，至今仍精力充沛，在公司尽职尽力。容兰淑的姐姐Yung Piu-fong 嫁给了Cheng Tin-sang， 他1919年进入洋行，1945年成为洋行合伙人和公司董事，1961年退休。

容荫文的儿子容庆秋，自1953年起，便任和记集团的成员Blair & Co., Ltd.买办。正是从容庆秋那里，我们才得到容氏家族杰出的先人容兆谱的肖像。

容氏家族非容姓的一位成员是Cheng Chi-keung,他是和记集团另一属下机构L. Dunbar & Co. (1950) Limited 的董事。他是Cheng Tin-sang和Yung Piu-fong的儿子。

所以说，容氏家族的成员，直接地或间接地为和记集团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如此长期的服务不会因长达102年而终止。但是，令人可惜的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容氏家族已从巅峰走下坡，他们的对集团的服务，到现在为止，尚没有达到如同他们那些杰出的先人一样。

*保良局是香港著名的慈善机构，成立于1878年11月8日。1882年5月，港府公布《保良局条例》，规定该局总理由保良局同人公举，每年一次，每届10人，当选名单应于一周内呈报督宪核备。当选保良局总理的都是华人富裕阶层。初期的工作为防止诱拐，保护无依妇孺，并协助华民政务司调解家庭与婚姻纠纷。随著香港社会的转变，现已成为一个庞大的社会服务机构，提供优质多元的服务。

3 香港中华总商会证明书

4《和记洋行职员荣休有三代服务该行者》

香港《天天日报》1976年7月6日

图：服务和记洋行三十年后退休之容小姐与韦利先生共赏容小姐伯公容兆谱先生之肖像。

全文：

和记企业有限公司之主要附属贸易机构和记洋行，日前在其董事会议室举行一次饶有意义的酒会。

该酒会为欢送和记洋行数位忠诚雇员荣休而举行。彼等服务该公司之年数，合计过一百七十九年。荣休之职员及其服务年数计为：郑树能先生，三十年；易方先生，三十年；容兰淑小姐，三十年；陈锡芳先生，二十九年；冼镇波先生，二十六年；白劳思先生，二十年及郑廷掁先生十四年。

尤堪怀念者为和记洋行之出纳容兰淑小姐。容小姐三代均曾为该公司服务。容小姐之伯公容兆谱先生，曾任和记洋行及其前身罗伯获加公司之买办。容先生始于一八六六年为该公司服务，至一九一四年，凡四十八年之久。继容兆谱先生于一九一七年身故后，容兰淑小姐之父亲容荫民先生即加入公司服务。然容荫民先生们英年早逝，其弟容冠文继即加入和记洋行。

容兰淑小姐于一九四六年进入和记洋行工作。容小姐虽然退休，然而容氏家族与和记集团之关系并未中断。容小姐之堂妹容兰珍小姐，现今仍为和记集团公司工作，于和宝有限公司之属下机构德惠宝公司任出纳。

和记公司之行政总裁韦利先生于酒会上盛赞容氏家族对和记集团之忠诚贡献。

5 End of Long Services July 7, 1976

Business Standard

全文：

End of Long Services

To Hutchison International Ltd.’s principal trading subsidiary, John D. Hutchison, the reception held last week at the board room marked a special and memorable occasion.

It marked the retirement of seven of John D. Hutchison’s loyal staff members who had collectively served the company for more than 179 years. They are Mr. Cheng She-ning (30 years), Mr. Yick Fong (30), Miss Yung Lan-shuk (30), Mr. Chan Sec-fong (29), Mr. Sin Chun-po (26), Mr. C.E. Barros (20) and Mr. Cheng Ting-Chun (14).

Among the retired John D. Hutchison staff members, Miss Yung Lan-shuk, a cashier, was the third generation of the Yungs who had served the company.

Miss Yung, who has retired after having served John D. Hutchison for 30 years, and Mr. Wyllie study the portrait of Miss Yung’s granduncle, the late Mr. Yung Siu-po.

服务和记洋行三十年后退休之容小姐与韦利先生共赏容小姐伯公容兆谱先生之肖像。

译文：

《长期服务后荣休》

和记企业有限公司之主要附属贸易机构和记洋行，日前在其董事会议室举行一次饶有意义、令人怀念的酒会。

该酒会为欢送和记洋行数位忠诚雇员荣休而举行。彼等服务该公司之年数，合计逾一百七十九年。荣休之职员及其服务年数为：邓树能先生（三十年），易方先生（三十年），容兰淑小姐（三十年），陈锡芳先生（二十九年），冼镇波先生（二十六年），白劳思先生（二十年），以及邓廷振先生（十四年）。

荣休雇员中的和记洋行出纳容兰淑小姐，其容氏家族三代均服务和记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