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英译絮谈

沙枫

从“西宾”谈到“东风”

《红楼梦》第三回，是“托内兄林如海荐西宾”。

McHugh 把这个回目译作“Mr. Lin gives his guest from the West an introduction to the Yungkuo Palace”。

他是把“西宾”，直译作“guest from the West”了。

张振玉在《译学概论》一书中，在“典故之误译”一章，就举此为例。

“西宾”又称“西席”，意指“教席”。语出《称谓录》：“汉明帝尊桓荣以师礼。上幸太常寺，令荣坐东面设几，故师曰西席。”据《辞海》解释：“古人席次尚右，右为宾师之位，居西尔面东，如桓荣之坐是也。今尚沿称家塾之师曰西席，又称西宾。”

Hawkes 的《红楼梦》新译本，则把这个回目译作“Lin Ru-hai recommends a private tutor to his brother-in-law”，是译对了。

张振玉曾说：“西宾”迳译为“tutor”可也。若“guest from the West”，岂非指今日自欧美来华人士耶？

今天亚洲习称为“东方”（the East），而欧美则习称为“西方”（the West）。

谈到“东方”与“西方”，想起了《红楼梦》曾经谈到“东风”和“西风”，是林黛玉说的，见第八十二回：

黛玉从不闻袭人背地里说人，今听此话有因，便说道：“这也难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据陆澹安编著的《小说词语汇释》一书解释：

“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比喻在双方有了矛盾的时候，不是这方压倒那方，就是那方压倒这方。”

“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这两句话，与王际真的两本《红楼梦》节译本都未翻译，而的译本目前也只译到第二十六回。

在中国，东风是指和风，西风是指秋风。

但在欧洲，在英国，则正好相反，西风是和风，东风则是朔风。两地具体情况不同，因而有异。

例如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述》（David Copperfield）就有这样一句：

How many winter days have I seen him, standing blue-nosed in the snow and east wind!

这句话，如果直译，中译将是：“在许多的冬日我都看见他，鼻子冻得发紫，站在冰雪和东方之中！”

不过，中国人看了这样的译文，总会觉得“东风”和“冰雪”联不起来，钱歌川主张实行意译，把“东风”改为“朔风”。

翻译有时是不应太过直译的，例如上述的“blue-nosed”，如果直译作“蓝鼻”或“冻得变成蓝色”，怎及译作“冻得发紫”呢？红是可以红到发紫，冻也是可以冻到发紫的。